第7章 重逢 荒原上迎来了又一个黎明，厚重的云层仿佛都被昨夜的狂风吹走了，天空露出了悠远的蓝黑色的背景。德尔加山脉模糊的轮廓在北方的地平线上起伏，仿佛是画师漫不经心在蓝色画布上涂抹的黑色阴影。一层薄纱般的白雾在地面缓缓卷动，像清晨醒来的慵懒少女正在舒展着身体，让约瑟夫想起了瓦蓝湖畔的氤氲清晨，在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

经过大半夜的奔驰，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是否偏离了方向，在黎明的时候，约瑟夫和加里清点了队伍，发现还是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掉队了。尽管加里一路上都留了路标，但是在黑夜里肯定是看不见的，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加里带着几个人返回去侦查一下哥特人的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失散的人，约瑟夫留下来整顿队伍，进行短暂的休息，再这样跑下去，人和马都会垮掉。

加里带着几个体力比较好的士兵急匆匆的走了，约瑟夫安排给战马喂食水料，让留下来的人抓紧时间休息，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提到克伦和三中队，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提起，一旦开始思考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尽管疲累欲死，约瑟夫却睡不着，他抓过一只酒袋喝了一大口，可是辛辣的烧酒并没有冲淡自己心中的烦躁。他站了起来，必须要找点事情做，他不能坐在这发呆。

约瑟夫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凹地，所有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包括哪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军官，也顾不上什么仪容和干净，倒在冰凉而粗糙的地面上沉沉睡去。只有伊林远远的坐在人群的边缘，怔怔的看着远方。

看到伊林单薄的身影，约瑟夫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是不是下手有点重了，他确实不应该打伊林一巴掌，毕竟在仓皇逃命的学员中只有他一个人坚持要回去援救阻击部队。

约瑟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酒袋走到伊林身边，伊林布满灰尘的脸上还留着清晰的红肿，约瑟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你现在应该去休息，否则一会哥特人追上来你怎么跑得动？”

“真是个拙劣的开头。”约瑟夫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他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道歉。他在伊林身边坐下来，把酒袋递给伊林，“喝口酒暖和一下，早上的风很凉。”伊林摇了摇头，继续用没有焦点的眼睛望着远方。

“那个，伊林，嗯，我昨天，不应该对你动手，请你原谅。”沉默了半天，约瑟夫还是嗫嚅着道了歉。伊林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约瑟夫心中不禁有点恼火，他心想：“如果不是老子昨天一巴掌打醒你，你还真以为你冲回去能干什么，要不是头要我看着你，老子就放你回去被哥特人踩成肉泥。”他站起来准备走开，反正道歉的话也说了，如果不是看在伊林还有一些军人的血性，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

“中尉，”伊林的声音有些颤抖，如同荒原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克伦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放屁！”约瑟夫猛地转过身来，“放……”约瑟夫停止了怒吼，他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伊林的眼中滑落，在肮脏的脸上划出一条条白色的痕迹。约瑟夫站在那里怔仲了半响，眼中愤怒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他坐下来举起酒袋狠狠的灌了几口，苦笑了一下，“连你也能看出来的事，我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呢？头和第三中队的兄弟们活下来的机会可能连百分之一也没有。敌人有两千人的骑兵大部队，而我们只有一百五十个从没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新兵。”伊林抓住约瑟夫的手臂，“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吗？他们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是吗？”他的声音哽咽，手指因为用力而露出白色的骨节。

“是的，”约瑟夫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长官，三中队的兄弟也都是好样的。”他把手抽出来拍了拍伊林的肩头，“军人不应该有眼泪，少尉，头说过，从现在起我们要像一个真正的军人去战斗，一百五十多个兄弟做到了，下面看我们的了。”他站起来转过身，他的鼻子发酸，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我说他是个懦夫，”伊林在他的背后大声的哭了出来，“我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保重。”约瑟夫吐出一口气，“那就好好留着你的命，伊林，多杀几个哥特人，把他们的那份也一起讨回来。”

在太阳把它微薄的热量洒到这片荒原的时候，加里回来了，他找到了迷路的士兵和几个训练团的学员，他不敢走得再远了，哥特人随时有可能会追上来。

“怎么样？”约瑟夫把水壶递给加里。加里摇了摇头，“没有发现哥特人，”他停了一下，垂下眼皮说：“也没发现三中队的人。”两个人沉默下来，隔了一会，约瑟夫说道：“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尽快返回要塞，把哥特人出现在后方的消息带回去。”加里喝了口水，点点头道：“是的，我们昨天晚上已经偏离了大路，我估计我们现在在大路偏西四十里左右，必须要在今天黄昏前赶到要塞。”

半个小时后，疲惫的队伍再次集结起来，向着太阳的方向出发了。加里向南边和东边都派出了侦察兵，哥特人的威胁并没有消失。他看着前面的三个侦察兵跑上了一道低矮的土坡，突然，他皱起眉头，不大对劲。三个士兵似乎正在朝这边用力的挥舞手臂，距离太远了，三个士兵如同斑驳背景上的三个小黑点，看不清他们想表达什么，他勒住马，大声说道：“停止前进。”

接着三个士兵居然骑着马冲向了土坡的另一面，从加里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们发现了什么？”加里和约瑟夫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担忧，约瑟夫轻轻的把刀从刀鞘中拔出来一截，低声说道：“如果是哥特人，只有一战了。”加里笑了一下，“是啊，反正我是跑不动了。”

一队骑兵突然从土坡的顶上冒了出来，冲下了土坡，朝着他们迅速飞驰过来。“准备战斗！”约瑟夫朝着后面大吼道，士兵们抽出了马刀，迅速地排成了三排横队。学员中间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哥特人追上来了，快跑啊。”顿时有五六十个人调转了马头，朝着西边狂奔而去。约瑟夫鄙夷地朝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呸，这帮软蛋。”

约瑟夫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还好，只有一百多人，可能是哥特人的搜索分队，说不定可以把他们吃掉。”他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得做点什么。”他踢了踢马腹，顺着队伍的前面跑起来，“兄弟们，准备好你们的刀，为头和三中队的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哥特狗已经把脖子洗好等你们了，等你们回到帝都，老子带你们去找福勒长官要赏钱，一个头二十银币，决不拖欠。”

“长官，好像……好像……”在约瑟夫停下来的时候，一个士兵迟疑的叫他。约瑟夫狠狠瞪了这个士兵一眼，“有什么就大声说，别像个娘们似的。”士兵咽了口口水，大声说道：“长官，好像是我们的人。”

“是啊，好像是我们的人，那个没带头盔的光头好像是巴库特队长。”旁边另外一个士兵也叫起来。“是我们的人，”“是头，最前面的是头，头回来了。”队伍里猛的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士兵们脱离了队列，纷纷向前方的队伍迎了上去。

约瑟夫转头看着加里，“加里，老子不是在做梦吧？”加里狠狠的一拳头打在他的胸口，大笑道：“继续做你的梦吧，我要去迎接头了。”说着他已经冲了出去，约瑟夫呆了一下，接着怪叫了一声，紧跟着加里也迎了上去。

迎面射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伊林眼睛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擦擦眼泪，咬牙切齿地轻声说道：“克伦，你这个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