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骄傲 黎明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雪。

这场雪来的悄无声息却又气势磅礴，硕大的雪花从微微发白的天空中蜂拥而下，似乎是想把所有红的、黑的、黑红交错的颜色统统覆盖，只留下一片晶莹的白。

哥特大军已经缓缓后撤，不过并没有退回大营，而是在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显然这不表示战斗已经结束，而是喘息，不论是哥特人还是罗汉人，现在都需要喘息一下。

“走开！“罗曼托斯特少将喝退要过来搀扶他的士兵，一瘸一拐的和后撤的大部队走在一起。这位悍勇的哥特将军最后亲自带领士兵冲锋，砍倒了七八个罗汉士兵。但是他的剑却留在了一个罗汉士兵的肚子里，那个垂死的罗汉士兵紧紧地抱住了捅进身体的剑，换来了罗曼托斯特大腿上的一道伤口。如果不是他的亲兵拼死掩护，很可能他就下不来了。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传令兵在罗曼托斯特面前跳下马大声说道：“将军，总领大人命令，雷霆师团后撤休整半日。”

罗曼托斯特没有说话，他回头看了看北石要塞，高大的城墙在晨光下呈现出奇怪的粉红色，那是凝结在城墙上的鲜血反射的光芒。城墙脚下，无数的尸体形成了连绵的巨大斜坡，仿佛是一道在城墙面前突然静止的巨浪。一夜血战，不知道有多少雷霆师团的士兵倒在了那里。

“你去回禀大人，雷霆师团还能作战，不需要休整。”罗曼托斯特摇了摇头，仅仅一个晚上，雷霆师团就付出了超过五千人的伤亡，这可是他费尽心血带出来的帝国精锐之师，他已经下定决心，铁盾军的军旗必须要由他亲手夺下。

传令兵敬了个礼，继续说道：“将军，大人吩咐如果您不愿后撤，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嗯？什么话？”

“雷霆师团是帝国兵锋所在，不可折损过度，而且，敌人还没有到最虚弱的程度。”

罗曼托斯特愣了一下，古迪斯派恩大人的意思是由雷霆师团来完成最后一击吗？只是远远望去，城头上只有几个摇摇晃晃的稀疏身影，罗汉人的防线似乎已是不堪一击，也许再来一次集团冲锋就能拿下北石要塞。难道现在还不是敌人最虚弱的时刻？

不过罗曼托斯特是古迪斯派恩当年从帝国西部军团带过来的将领之一，在他的心中，对于大人的军事才能仍然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心。既然大人已经有了判断，那肯定是没错。他舒了一口气，对传令兵说道：“告诉总领大人，雷霆师团奉命后撤，不过随时都可出击。”

科曼拿起手中的重剑看了看，昨晚这把剑随着他从城东杀到城西，再从城西杀到城东，宽大的剑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缺口和裂纹，就如这座要塞一样，仍然能杀人，只是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看着雷霆师团脱离了前线，缓缓向大营撤去，但是另外两个生力师团已经填补了雷霆师团的空缺，就算哥特人的损失远远比边防军惨重，也没有什么意义，和哥特人不同的是，他已经再也找不出一支后备部队了。

第一兵团应该快到了，这是敌人如此不顾伤亡地疯狂进攻的唯一解释，虽然他并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对于边防第三军，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他真的等得到吗？或者说，他真的承担得起吗？

科曼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

“卡多，去找到近卫军的克伦.尚塞上尉，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克伦把酒壶递给脸色雪白的伊琳娜，习惯性地想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喝两口酒，会好一点，早就和你说了不要上来，你以为满地的尸体很好看吗？”

伊琳娜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吐出来。她闭上眼睛喝了两大口，醇厚的酒香果然把胸中的烦恶感冲淡了许多。

“酒还不错，想不到你身上还有这种好酒。”她把酒壶还给克伦，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许克伦说的是对的，就算上了前线，她又能做什么？对着满地的残肢和内脏呕吐？

克伦毫不在意地在一个哥特军官的尸体上坐下来，拿起酒壶也喝了一口。伊琳娜有点微微脸红，刚才她也对着酒壶喝过酒，克伦这个混蛋怎么拿起酒就喝呢？她忽然有点慌乱，这种时候自己还在乱七八槽的想些什么？不过很快克伦的回答终于让她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大吐起来。

“我也没多少了，这半壶酒还是刚才从我屁股底下的这个人身上找出来的。”

伊琳娜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才看到眼前递过来一个水杯，“热水，干净的。”她接过水杯漱了漱口，抬头看见克伦脸上的血污和烟尘，心中莫名一软，满肚子的怒气和委屈却消失了。

“新兵都要过这一关，其实吐出来就好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克伦整理出一块石头，让伊琳娜坐下。

伊琳娜哼了一声，不过确实感觉好了一些。克伦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酒壶，小口的抿着，沉默了一会，伊琳娜小声问道：“昨天晚上很辛苦吧？”

“很辛苦，死了很多人。”克伦的目光投射在风雪弥漫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本来以为自己也看不到这么大的一场雪，你知道，帝都可是不容易看到下雪的。”

伊琳娜心中黯然，她知道克伦不想再说起这个话题，她所能看到的近卫军的官兵大概还有一百多人，就在这么几天，当初从帝都一起来的人大部分已经消失了。她非常清楚克伦和他的士兵之间有着如何深厚的感情。

“有一年帝都也下了雪，那年我十一岁，我央求父亲带我去塞尔夫学校玩，因为学校是在山上，那里肯定有更多的雪。结果我因为贪玩，在森林里面迷路了。我在漆黑的森林里面转了一个晚上，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最后真的自己走了出来。”过了一会，伊琳娜突然说道。

“后来父亲告诉我两件事。第一，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第二，我是伊琳娜.蒙斯坦利，这个姓氏在古语里的含义就是坚强和勇敢，他为我骄傲。”

克伦转头看着伊琳娜的眼睛，少女的眼中有浓浓的关切。“谢谢，我们不会绝望，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和我的士兵都将战斗下去。”

伊琳娜从地上捡起一件沾满血迹的皮甲穿上，然后挺直身躯向克伦敬了一个礼，“上尉，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希望和你们一起战斗，这是一个蒙斯坦利的骄傲。”

雪花落在伊琳娜长长的睫毛上，只是一会儿，就凝成了白色的冰花，她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克伦。克伦沉默了一会，抬起手郑重地回了一个礼。“保持警戒，敌人很快就要上来了，蒙斯坦利少尉。”

“是，长官。”伊琳娜拔出佩剑，站到了克伦旁边。克伦突然笑了笑，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们整个学校的人都出去找你了，我的记忆可能出了问题，我怎么记得，有一个小姑娘回来就抱着元帅大哭了一场？”

伊琳娜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一抹红晕飞快地掠过脸庞，隔了一会，她低声说道：“可惜，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两个人对视笑了一下，此时寒风呼啸，但总有些记忆可以让人感到温暖。

“克伦.尚塞上尉。”克伦回头，看见是科曼将军的亲卫卡多。卡多敬了一个礼说道：“上尉，请跟我来，将军要马上见您。”

克伦愣了一下，他和伊琳娜打了一个招呼，跟着卡多快步走了。

低沉的战鼓声又在山谷中回荡，远处的哥特方阵缓缓向前移动，新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伊琳娜握紧手中的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父亲，您一定会为我骄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