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十死了。”
竹林中传来怨忿的回应。
竹林外,嫪毐深吸了一口气,鼻子皱了皱,才又说道:“给我抓活的,我要生吃了他们。”
嫪毐与林中二人的对话墨踪听得分明,知道追兵将至,正欲加快速度继续往竹林外跑,这时秦风却突然拉住他,说道:“叔父且慢。”然后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几根粗壮的竹子说道:“叔父,把那几根竹子的竹稍拉下来。”
墨踪不知秦风何意,但见他神情坚定,似胸有成竹,便不多问,只左右看了看,但见身旁的竹子早已被积雪压弯,竹稍低垂,故而拉下竹稍并不难,于是轻轻一跃,拉住秦风所指的一根竹子的竹稍,落到雪地里。
秦风俯身用双手把地上的积雪快速拨开,只见积雪下的土地里用树枝插着一个绳套,秦风抬头对墨离说道:“墨离哥哥,快帮我把绳套上的绳子绑在竹稍上,然后用积雪盖住,将插绳套的树枝竖立埋在雪中。”又对墨踪说道:“叔父,再帮我拉几个竹稍下来。”
墨踪此时心里已经明了,秦风这是要做陷阱,秦隐隐居后一直以狩猎为生,想必狩猎的本事秦风也学了不少。
不容多想,三人各自忙活,快速在雪地里做了四五个绳套陷阱,并用积雪做了掩饰,又在绳套间的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走出一排脚印,确保陷阱毫无破绽之后,才带着秦獒趴在不远处的竹林中静观其变。
片刻,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胡狼十骑中的老八和老九手持短剑快速跑来,眼看着就要踏上雪地里的陷阱了,其中一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拉住另一人说道:“且慢,有古怪。”
另一人停住,问道:“有何古怪?”
先停住的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二人手握短剑,背靠背全神戒备。
不远处的墨踪三人深恐惊动二人,故而不敢妄动,心里却都焦急万分,倘若这二人不中计,等到嫪毐等人追来,再想逃脱就难了。
正无计可施之时,墨踪感觉身边一阵风起,扭头一看,只见秦獒已一跃而出,奔到二人面前,呲牙咧嘴,低头吼叫。
从秦獒站立的位置来看,积雪下的绳套正好在它与老八、老九中间,如果老八、老九攻击秦獒,那必定会踩上绳套,被竹子高高吊起。墨踪心中赞叹,这大獒真乃灵犬异兽,竟有这般智慧。
只可惜,那二人却并未上当,只是改变姿势,由背靠背站立改为并排而立,面向秦獒作出防御姿势,显然并不准备主动攻击秦獒。
墨踪见秦獒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他慢慢移到二人后方,趁其不备突然跃起,手中墨玉剑朝其中一人后背刺去。
胡狼十骑能让天下人闻风丧胆,岂是等闲之辈!墨踪这一剑还未及身,那二人已有所察觉,却也并不回头迎敌,只是迅速往两边一分,轻易便让过了背后的剑锋。墨踪连人带剑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落地之后,脚步看似杂乱,实则轻巧,从几个绳套中间踏过,等到了秦獒跟前才止住步伐,转过身来。
“是你杀了老十?”二人中的一人冷冷问道。
墨踪举起墨玉剑,剑上血迹未干。
“是我杀的,你能奈我何?”墨踪言语中尽是不屑,便如同斩杀的是一条狗一般。
胡狼十骑横行天下,便是王室贵族都忌惮三分,何曾受过这等蔑视?二人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其他,握着短剑向墨踪攻来。
“嗖……嗖……”几声响,四根竹子几乎同时立起,那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绳套套住了脚踝,被弹起的竹子高高吊起。
“老大……”二人刚被吊起,便立时高声呼救。墨踪叫声“不好”,正要上前堵住二人的嘴,这时雪地里突然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手间青光一闪,一柄青铜匕首已快速划过二人咽喉。
此人速度之快,竟连墨踪都来不及反应。
此人手法之娴熟,便是从小习武的墨离亦差了分毫。
此人神色之冷漠,杀人竟如同杀的是两只野鸡一般。
“风儿……”墨踪看着倒握匕首保持前冲杀人姿势的秦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杀人后的神色竟如此冰冷。
倒吊在竹上的二人杀人无数,吃人肉,喝人血,已是人中的野兽,而此刻,却仅是两只死去的猎物,随着竹子的摆动左右摇晃,咽喉处皮肉翻卷,冒着热气的血汩汩流下,在雪地上画出两条弯曲无章的红线。
墨踪突然想起了胡狼十骑在界村煮人肉时的气味,胃里的饭菜突然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走吧。”忍住胃里的翻腾,墨踪示意秦风把手上的匕首收起来,又招呼呆立在不远处的墨离,一起朝竹林外走去。
竹林的另一边,嫪毐并没有听见同伴临死前的呼喊,此刻他正忙着应付白浪。
秦隐身受重伤,已无力再战,他以剑拄地,搀扶着受伤的楚云吃力的站在水潭边上,两人身上的血,顺着秦隐握剑的手流到泣血流云剑上,渗入剑身上的暗纹里,使得暗纹的纹路清晰起来。
那暗纹,竟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
白浪站在秦隐夫妇前面,横剑挡住嫪毐,冷声说道:“吕不韦吩咐阁下取他性命,却未曾说过要取他首级,秦隐毕竟是秦国公子,即便是死也须留有颜面,阁下何必如此欺人?”
嫪毐的手依然搭在剑柄上,神色却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自然,想来是急着了结秦隐夫妇,好赶去查看竹林里的情况。
“胡狼十骑杀人,向来是以首级复命。白浪,你通风报信在先,假意与秦隐比剑在后,如今又阻挠我等执行吕先生的任务,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们胡狼十骑过不去吗?”
“与你们过不去又怎样?”白浪傲然说道,“在我白某眼里,胡狼十骑还算不得什么人物。”
话音甫落,不等嫪毐开口,他身后六人都已大怒,齐刷刷拔出腰间长剑,眼看就要一拥而上。
嫪毐右手一举,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向前,而后冷冷一笑,说道:“白先生,你看不看得上我们兄弟不重要,只是今日之事没有办好,只怕咸阳城里有人要对先生失望了。”
白浪脸色一白,随即由白转红,最后恢复到正常颜色,只是方才的傲气已消失了六七分。
“那是在下的事情,不劳阁下操心。”
白浪虽话说得坚决,语气却并不坚定,身后的秦隐看着白浪的背影,心中一片苍凉——想当年在战场上,与白浪背靠背共同杀敌,这背影曾是他最信任的依靠,而如今,他已不能依靠白浪了。从胡狼十骑出现至今,嫪毐一直都没提到过秦风,显然白浪并未将秦风的存在告诉嫪毐,仅此便足以让秦隐感激涕零了,只要秦风能安然逃出,其余的都不重要。
风儿,此刻该是已经出了竹林了吧!隐身在竹林中的胡狼三骑一直没出来复命,肯定是没有抓住秦风,只要嫪毐等人还在此处,秦风便能逃得再远一些,有墨踪在,他一定能安然无恙的。想到此处,秦隐竟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他轻声说道:“白兄,你不用再护着我们了,今日之事你对得起我们往日情谊,秦隐虽死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