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我?”
心头倏然一震,猛地抬头看他,优雅的姿态,眉目如画,一双绝美的眼睛掩映在浓浓的眉睫之下,流光溢彩,幽深如梦。
耳畔传来幽幽的叹息,漓天澈的声音优雅低徊宛如天籁之音,“清儿。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清儿。
当今太子是不是疯魔了?我一脸戒备地看向他,僵直的身子紧挨在马车门边,以防他再有任何不轨的举止。
“清儿,你早晚会是我的人。我的妻。”一字一句,绝非戏言。
胸口顿时如遭雷击,我猛然自软榻上站起,满面惊惶地看向此刻正灼灼凝视着我的漓天澈。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知道了一切,他竟还要我做他的妻,为什么。
“停下!给我停车!”
随着马匹凄厉的嘶鸣声响起,车身终于缓缓停住,我再也没有勇气看他,一把拂起厚重的层层帷幔,一个闪身跳下车去,心中犹自惊疑未定,此刻早已将先前的质问抛在了脑后,只一心一意想要逃开,逃得远远的。
漓天曦策马自身后不远处赶上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我,“项少怎么下车了?这里离我的府上还有一段距离呢。”
我不答言,犹自怔怔地往回走,百里枫和霁雪亦自不远处赶来,两人见我一脸苍白,皆关切地看向我,想问些什么,却踯躅了半晌,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请问忠靖侯何在?”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地尖细嗓音,我恍然回头。一人一马正静静站在马车旁边,马上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却是内侍总管李亭海,他来做什么?
只见李亭海一个翻身下马,转身向马车行了大礼,垂首附上帷幔,低低说了些什么,随后迈着沉稳的脚步渐渐走到我的身前,尖细的嗓音再次于耳边响起,“圣旨到。忠靖侯接旨。”
“圣曰:镇国公及夫人今已安然下葬,朕念及忠靖侯仁德孝顺,特准其自即日起带孝上朝,钦此。”李亭海一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我,口中却犹自抑扬顿挫地念出宣武帝的口谕,而后垂首肃立,
眼眸微阖,满目犀利的精光掩映在耷拉无神的眼皮底下,悄然无声地等着我领旨谢恩。
“臣。叩谢圣恩。”直直地跪在地上,默然看他,一句如常的对白被我说的冷漠寡淡,只怕连旁人都听得出这其中的份量。
李亭海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顿了一顿,复又回头,低掩的眉睫轻挑,一道精光悄无声息地掠过,瞬间消失无踪,他看着我,半晌,沉沉地道,“小侯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应该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您若是。再继续这么跟他拗下去,只会对自己,对项家不利。我的话就说到这儿,您自己回去还是好好掂量掂量罢。告辞了。”
唇边倏然绽开一抹淡然的笑,我终究还是忘记我早已经不是那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这般的妄自逞强和倔强顶撞,日后只会给自己,给项家种下无可预估的祸端。
如今的我,仅仅只是宣武帝手上的一只小小蚂蚁,多么的讽刺与可笑,此一生,便这么委曲求全,身不由己地过下去吧。
“少主。刚才。您没事吧?”
百里枫突然自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猛一愣怔,抬头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静悄悄的朱漆华盖马车,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
漓天曦一脸尴尬地自马上俯下身来,喏嚅着道,“项少。你。”
“多谢十三殿下的美意,如今请恕晓清无礼,不能再前去殿下府上,希望日后有缘再聚。告辞。”
转身大步坚定地往回走。
从明天起,上朝,为官,做项家的主人,支撑起这偌大的一个风雨萧条的家。
既然这一世,我不能为了自己而活,那便为了项家而活,爹辛苦建立起来的财富家产,决不能败在我的手上,我不仅要让杀害他们的凶手偿命,更要让项家的产业日后得以世代传承。
至于所谓的皇权,帝位。我从此将冷眼旁观,宣武帝固然可以培植利用项家的势力来与魏氏相抗衡,却断然不能将我当成一颗棋子任其随意摆弄。
“项少,请等一等。”
身后突然传来漓天曦急切的呼喊,随着耳边的马蹄声渐渐清晰,转眼连人带马已奔到了我身前,只见他勒马俯身,眸色暗沉,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缓缓开口,“过几日便是我二哥与魏家小姐大婚的日子,二哥他。算了。二哥他说,不介意你如今有孝在身,改日会亲自派人将请柬送至忠靖侯府上,话替他带到了。我这便走了。”
帝都的一应繁华靡丽俱在深秋的某一天发挥到了极致。魏相嫁女,颀王娶妃,锦都里大到皇宫,小至穷巷,处处显露出一派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景象。
奢侈糜烂的帝都,触目所及多是朱门粉墙琉璃瓦,雕梁画栋富贵家。而坐落于城北的一处院落,楼榭亭台,斗拱飞檐,看上去别有一番洒脱出尘的味道。
留听阁内,茜纱窗边,霁雪正忙着为我理正衫,系冠带。我望着泛黄的铜镜始终默默无言,这个决定是对了,还是错了?究竟我应该去。还是不去?
乍从漓天曦的口中听到他即将大婚的消息时,心里头并不是没有感觉的。那一刻,心上仿佛有一根细针悠悠直刺了进来,冷漠的面上纵然平淡如风,略有些慌乱垂下的眼眸却泄露了一丝难言的沉痛。
“小姐,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罢,毕竟你如今还带孝在身,我怕您这一去,魏相那边恐。”
“我答应了十三殿下,答应了。颀王,为什么不去?别怕,没事的。”冲着镜中的霁雪莞尔一笑,在镜子前轻轻旋了旋身,淡蓝色的长袖翩跹,飘然若仙。
镜子里呈现的始终是坦然磊落的神情,纵使容颜苍白,面貌憔悴,也难掩一身清越的光华。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颀王府里早已是烛明光耀,鼓乐喧天。刚一踏进内堂,漓天曦已红光满面地迎上前来,笑着对我朗朗开口,“项少终于到了,等得我就快要心焦,快。来见见新郎官”
心弦猛然绷紧,如水的眸光越过他的肩膀,定定地落向他身后那一身大红色喜庆吉服的漓天颀,却隐约觉得自己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中不住的颤抖,心底仿佛有个伤口撕裂开来,兀自疼痛。
光彩耀眼的,是他的吉冠,上面镶嵌着灿烂夺目的夜明珠,在那张高贵俊美的脸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华丽锦簇的,是他一身大红色的锻袍,繁复的纹饰让人想起日出时瑰丽的霞影。
繁花落尽处,我定定地望进一双深邃的墨色眸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