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闭了闭眼,笔尖点在残片断裂处。
金芒从笔锋涌开,像滴墨在宣纸上晕染。
残片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那些原本模糊的开片突然活了,顺着纹路游走,最后在半空凝成道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粗布短褐的中年男人,左脸有道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
“窑工赵大山,见过玉衡传人。”影子开口时,声音带着烧窑时的嗡鸣,“当年官家设这处密窑,烧百器仅留十,余者皆碎。守器者掌碎器之权,代代相传,唯有‘玉衡’可启其封。”
顾昭的手指扣进泥里。
他想起师父留下的《天工开物》残卷,卷首那枚朱红印章,此刻正随着赵大山的话音,在他眉心发烫。
“玉衡?”苏绾猛地抓住他手腕,“你师父提过这个?”
顾昭还未回答,窑室外突然传来喧哗。
“都不许动!”
刘馆长的声音像块砸进池塘的石头。
顾昭抬头,看见穿制服的考古所职员涌进来,为首的刘馆长板着脸,手里捏着叠文件:“顾昭,有人举报你私掘文物,涉嫌篡改出土记录。现在,跟我们回所里配合调查。”
小唐的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刘馆,这不可能!顾先生今天才到——”
“小唐。”刘馆长喝止他,目光扫过顾昭怀里的窑砖和帆布下的残片,“证据确凿,有人拍到你昨夜潜入遗址。”他晃了晃文件,“还有伪造的出土时间,当我们看不出窑火余温的年份?”
顾昭突然笑了。
他站起身,掌心的“御制”残片被金芒裹住,赵大山的影子重新凝实,指尖指向窑室最深处:“要证据?灵火会记住它烧过的每一件器物。”
金芒腾起的瞬间,所有人的手电筒都灭了。
半空中浮起段影像:雨幕里的窑炉,赵大山抡着铁锥砸向一排瓷胎,釉水混着雨水溅在他脸上。
镜头拉近,他腰间挂着枚铜印,印面清晰——和顾昭眉心的热感重叠,正是《天工开物》残卷上的“玉衡”二字。
刘馆长的喉结动了动:“这……这不可能,‘玉衡’只是传说……”
“不,这是真的。”苏绾突然开口。
她望着那枚铜印,想起家族密室里那本《守灵志》,最后一页模糊的记载:“玉衡现世,灵火重燃。”
窑室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众人转头,看见程婉儿瘫坐在泥地里,她怀里散着半叠文件,最上面那张的日期明显改过——2023年的“3”被涂成“5”,墨迹还没干透。
“你怎么知道?”程婉儿盯着顾昭,声音发颤,“那些残片的出土时间,连我都查了三个月……”
“因为灵火会说话。”顾昭弯腰捡起块窑砖,砖面的焦痕在金芒里泛着幽蓝,“它记得每一年烧过的柴,每一季落的雨。你改得了文书,改不了火的记忆。”
刘馆长沉默片刻,伸手扶了扶眼镜:“顾先生,我收回成命。这些残片的研究权,归你了。”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目光扫过顾昭眉心——那里有团极淡的金光,像颗未熄的星子。
夜色降临时,顾昭蹲在窑室最深处。
赵大山的影子已经消散,但他的话还在耳边:“火未熄,器未散。地下三尺,有未烧完的窑。”
顾昭的指尖触到地面,泥里有温度。
他听见细微的响动,像有人在敲窑壁,一下,两下,很慢,却清晰。
“昭儿,该守护的,从来都不该被遗忘。”
师父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昭抬头,看见月光透过窑顶的破洞洒下来,照在他掌心的“御制”残片上。
残片的开片里,有幽蓝的火光在跳动,像在指引某个方向。
他轻轻抹开表面的泥,露出残片内侧的刻痕——是个箭头,指向窑室西北角的青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