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应是一夜无眠,身上只着一件衩衣,坐在打座的高蒲团上,面色凝重得如同铸铁。
李懋方才已在殿外获悉昨日出了何事,人险些软倒,勉强振作起来,扑跪在他面前,以头抢地,连声辩解:≈ot;阿耶!阿耶!此事真和儿无关!儿是被人陷害的!宁王归京,儿子欢喜,特意打造画舫,以表儿的心意,怎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这一定是有人要害儿!求求阿耶了,相信儿,儿这就去把那些人查出来,好给阿耶一个交待!≈ot;一时间,他涕泪齐下,额头见血,情状去狼狈又带几分可怜。
≈ot;你过来。≈ot;
皇帝竟意外地不像李懋原本想象中那样愤怒,只冷眼扫来。
李懋勉强定住心神,也不敢爬起身,膝行飞快来到皇帝近前。
≈ot;近些。≈ot;
李懋过去些。
≈ot;再近些。≈ot;
李懋不解何意,但如何敢违抗命令,再膝行几步,停在皇帝御座之前,胆战心惊地仰起脸,≈ot;阿耶--≈ot;
皇帝挥臂,抽下一道耳光。
力道之猛,令李懋半个身体歪了过去,人扑跌在地,嘴角流血。
≈ot;你这蠢物!你若真有胆做下此事,朕反倒会高你几分!≈ot;皇帝咬牙切齿。
≈ot;你以为朕叫你回,是要问你如何在船上动的手脚吗?≈ot;
≈ot;你竟敢动昔日的乱臣罪女?是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ot;
≈ot;你有没有想,若是被人捉住,弹劾到朝堂上,你叫朕如何处置?朕告诉你,别说一个柳策业,就是十个,一百个,也保不住你的位!≈ot;
李懋惊呆了,脸色惨白,片刻后,终于自茫然和惊惧中回神,牙关瑟瑟发抖,不顾一切地重爬回到了皇帝的脚前,一把抱住他脚。
≈ot;阿耶!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恳请阿耶给儿子一个机会!≈ot;
冷汗自他的额上流下,他咬紧牙,闭了闭目,睁眼道:≈ot;儿子儿子回去了,
立刻就除掉她--≈ot;
他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又是一道耳光。
皇帝跟着抽脚出来,当胸将人一脚踹飞出去。
≈ot;你这无用的东西!除了这个,你还能作甚?≈ot;
李懋这一次被踢得仰翻在地,爬起来声泪俱下,也不敢再上前,只继续不停地叩首:≈ot;儿子愚钝,求求阿耶明示!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ot;
他忽然若想起什么,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悲哭起来:≈ot;阿耶!阿耶就算不我阿娘的面,在昭德皇后的面上,也请宽恕儿子的罪!昭德皇后将儿子视为亲子,她在天有灵,一定也会盼望儿子能得改过自的机会≈ot;
皇帝双目陡然爆睁,猛地扭头向地上的李懋。
李懋从未见皇帝露出过如此骇人的表情,当场止泣,不敢动弹。
≈ot;你你≈ot;
皇帝慢慢抬手,指着地上的李懋,若微微发抖,忽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若被一只不见的手给扭住,痛苦地弯曲了下去。
≈ot;陛下!陛下!≈ot;
在外的袁值和哑宫监冲入,袁值扶皇帝卧到一张云床上,哑监飞快取来丹丸,就水送服。
皇帝面向内卧了片刻,头也没回,只低低地道:≈ot;滚!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门一步。≈ot;
袁值望向还定定跪地的李懋,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恭声催促:≈ot;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奉命。≈ot;
李懋打了个冷战,终于有所反应,向着前方叩首过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行尸走肉般,双眼发直,慢慢走了出去。
精舍内寂静了下来,那哑监也退走,只剩袁值还立在一旁。
片刻后,有隐隐的嘈杂声穿殿而入,若有许多人在外,还没等到面圣,便自己先争执怒骂了起来。
袁值立刻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掩上,那些嘈杂便被挡在这间深深的殿室之外,自耳畔消失。
再片刻,皇帝忽然发声:≈ot;他们都来了?≈ot;
≈ot;是。≈ot;
≈ot;都说什么?≈ot;
≈ot;宁王求见,是为告罪。冯贞平来,是求陛下为他死去的儿子伸冤。柳策业来,是为太子殿下辩清白。还有长公主,她在闹,说丹阳郡主险些丧命,要陛下给她一个说法,还≈ot;
他停住。
≈ot;还怎么了?≈ot;
≈ot;启禀陛下,长公主迁怒,方才情绪一时失控,还打掉了冯贞平的官帽。≈ot;
皇帝静默片刻,道:≈ot;再来一个王璋,今日便凑齐了。他为何不来?≈ot;
≈ot;这个奴不知。≈ot;
≈ot;也好。朝堂许久没如此热闹了。一条船叫这些天潢贵胄高官大臣都可以撕破脸皮,相互捅刀,不用再装。≈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