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心中又讶然又好笑,立刻竖给了青竹一个大拇指。
青竹得意一笑,转首横眉冷对那龟公。
龟公果然一抹冷汗,急着辩解:“我何时……何时瞧不起赵姑娘了?你别血口喷人!”
他心虚的抬头朝楼上瞧去,最上头一层赵蕊儿房里的后窗上向外推开,赵姑娘的丫头果然从窗里探出脑袋来瞧热闹,见他抬头瞧她,丫头朝他冷冷一笑,立刻缩进了脑袋,楼上便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
他头上冷汗如雨下,内心一时后悔的骂娘。
未几,赵蕊儿的丫头从楼里出来,将那龟公呵斥的头都抬不起来,方带着芸娘与青竹往楼上去了。
丫头解释道:“却是昨日妈妈要教训另一个姐儿,我们姑娘心善,为那姐儿说了几句话,又使了银子求那龟公善待姐儿。龟公拿了银子,便按照姑娘的嘱咐偷着去为姐儿送饭,却被妈妈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扣了他半年的月钱……”
丫头伸手为芸娘挡着走廊拐弯处凸出的窗棱,向窗里努了努下巴:“原先便是这屋里的姐儿……”
芸娘吃了一惊,这……不就是那媚眼妓子的房吗?
丫头还在说那龟公之事:“他白白丢了半年月银,早上吵着想着让我们姑娘补贴他。姑娘今日来了葵水正难受着,哪里有精力应付他。原本说过几日再同他说道,未曾想他心中憋屈,出了这幺蛾子……平日倒也不是那看不懂眼色之人。”
一行人转过拐角,芸娘想再问问媚眼妓子之事,没两步已经到了赵蕊儿的房门前,她只得暂且收了心思,将注意力放在了代言人赵蕊儿的身上。
房里光线阴暗。
时节虽是秋初,在外间还觉着温热,进了房里,却自然有了一股阴凉。
赵蕊儿正躺在榻上,手上抱个汤婆子放在小腹上。听闻丫头带了芸娘几人进了房,便向丫头问道:“怎的没听见你搧那奴才的嘴巴子?”
她话音虽有些生气,语气却显得虚弱,几人听在耳中,非但不觉着她凶狠,反而似在撒娇一般。配上她蹙眉苍白的脸庞,即便是芸娘这种自诩为粗俗之人,也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芸娘不忍她腹痛起身,便令青竹将包袱皮放置在塌边,将胸衣一件一件在赵蕊儿面前摆成一排。
八件胸衣,四厚四薄按季节排列。
初春、冬季与秋末是厚款,暮春、夏季与初秋是薄款。
各季节直接除了用薄厚来区分,最外层的刺绣也各不相同。
春季桃之夭夭,莺飞草长;
夏日莲开蝉鸣,烁玉流金;
秋季万物萧瑟,对山品茗;
寒冬大雪皑皑,梅散暗香。
每件胸衣上的刺绣都是芸娘阿娘李氏根据芸娘的要求、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所刺就。其情清雅,缝制在胸衣上,也衬的这诱人之物少了几分艳情,多了几分庄重。
芸娘瞧见赵蕊儿的神色,十分得意道:“怎样,配的上你这花魁的名头吧?!”
女人对衣裳胭脂等物具有天然的好感。赵蕊儿见了这许多精致胸衣,立时便忘记了葵水之痛,面上浮现雀跃之色:“那就试试?”
正中芸娘下怀。
赵蕊儿当上花魁并不只靠她的脸蛋和品性。
她常年练习舞蹈,身材匀称健美且绰约多姿。
她爹娘又给了她一副曲线玲珑的天然优势。
一件件胸衣穿在她身上,所体现的不仅是女人的柔美,还有令人生机勃勃的青春。
芸娘几人不停歇的赞叹将其他房中的妓子都引了过来,那赞叹的队伍里便又增加了羡慕、嫉妒的成分。
芸娘绝不能放过这做推销的好时机,立时便将胸衣的售卖方式公布于众:
“每件胸衣六十到一百两。诸位姐姐们央着人买了六十两一件,我便给各位抽头十两。若是一百两一件,我便给各位抽头五十两。胸衣不仅能保持身材,还能帮助各位攒赎身钱……”
这是她断了手臂被拘在家中静养时所想的法子。
自然这方式如若她阿娘知道,又要冠以“骗子”的名头。
可既然青楼的生意就是吊大鱼,不若将所有妓子都囊括进利益链条里来。
只有同每位妓子有利益关联,她们的积极性才更高。
如此也缓解了她人手不够的问题。
果然各位妓子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纷纷围绕着她问东问西,譬如“自己个儿想买该出多少银两”、“没有大方恩客却又如何是好”……
芸娘今日来是同赵蕊儿商量画册子之事,并无充足时间来各个答疑,便允诺过几日专程过来讲解这些问题,妓子们这才渐渐散了开去。
在如何画宣传册子之事上,芸娘颇为难。
如何令一个妓子身穿胸衣却不显情色,其中的度着实难把握。
画的青春美艳,正妻们捧了册子看,下一刻便会觉着受了侮辱,一把将册子甩到她脸上,令她再不敢进人家的门。
画的呆若木鸡,失去了美感,又怎么让主顾动心产生掏银子的冲动?
赵蕊儿不是个高冷之人,听了她的烦恼,也同她一处想着法子:“我们这一行当最受正妻憎恶,你若想做正经人家的生意,只怕这胸衣是不能露在外面,得穿在里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