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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的月牙儿挂在天上。
高楼有两个人正在仰望。
一个头戴高高的冠冕。
一个手拿血淋淋的心脏。
“嗷呜……”凄厉的狼嚎，惊散了天地间最后一丝风雪。皎洁的月光洒在平整的雪地上，将黑夜照得格外明亮。
手拿心脏的人对着月亮长嚎着，那是一位瘦削的中年人，望向月亮的眼神虔诚且痴迷。脸上三道狰狞的伤疤，在纯净的月光下变成阴影，随着他的嚎叫扭曲着。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匹孤独的狼。
嚎声苍凉，站在中年人身边的牧边侯的神色却平淡如水，似是纯净的月光抚平了他心湖上的所有褶皱，再也生不起一丝涟漪。静静听了半晌，直到嚎叫声渐渐减弱，最后咽回到中年人的喉中，牧边侯才转头看向身旁的中年人，淡淡一笑，道：“人间的月，和山海一样么？”
中年人在长嚎之后，神清气爽，似是将胸膛里的一切情绪尽皆吐露了个干净。听到牧边侯的问话，不假思索道：“还是山海好些，人间的月，太秀气了。不过若是我家那口子能活到现在，应该更喜欢人间的月吧。谁知道女人家家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说道儿。”此言一出，中年人的神情却突然落寞了下来，低下头，像个没了娘的孩子。
“还是那么想她么？”牧边侯问道，随后，便是自嘲地一笑：“看来我真是老了，都说起废话来了。”
中年人抬起头看向牧边侯，摇了摇头道：“您不老，若论年纪，您就比我大上两岁罢了。”
牧边侯摆了摆手，笑容轻松，道：“咱们两个老东西都活了三千七百多年了。你是妖族，这个岁数还是壮年，可我却是把老骨头了，教训小辈都会乏。”
中年人用力攥了攥手中的心脏，递到牧边侯面前，道：“那您先把这颗心吃了，然后我再去为您摘下那个人的心。”
牧边侯挽了挽袖子，接过中年人手中的那颗心接过来，虚托在自己手上，一边端详，一边道：“你说，那人的心，现在是什么样的呢？是一颗人心，还是一颗妖心？或者说，他现在还有没有心呢？”
中年人轻轻舔舐手中还温热的血，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既然成了妖，肯定不是人心了。只是雪妖这东西我也没见过，谁知道有没有心呢。不过也不碍事，咱们两个一起出手，直接将他炼成一炉大药。这颗饱含一位二品武道天才全身精血的心脏能为您延寿二十年，那雪妖可是先天精怪，现在又是他堪比至人境的全盛时期，炼成的大药，増三百年寿元都应该不成问题。”
牧边侯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人能动得了他。”
中年人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一个姓周，一个姓墨。姓墨的我杀了，姓周的就动不得？就凭衍国公？从实力到势力，他比得上墨国公么？空有圣人的名号，活得也不见得比他这个五弟子强多少。更何况，周离现在可是妖族，这要是真算起来，说是斩妖除魔也行，说是妖族内斗也行，谁又能找上麻烦？”
牧边侯的视线从手上的那颗心脏移开，看向身旁的中年人，却是笑而不语。
就这样被看了半晌，中年人对于牧边侯此时的态度倍感疑惑，皱眉道：“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牧边侯露出思索的神情，但转瞬之间，又笑了起来，轻声道：“看来，待在我身边时间太久，连你也不像你自己了。”
“您，什么意思。”中年人一头雾水。
带着高高冠冕的老人叹了口气，面容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我啊，就要死了。”
中年人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老者，有看了看悬在老者掌间的那颗心脏，更是疑惑。
“这颗心脏，确实能给我加上二十年寿元。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摘我的心脏了。对于一个必死之人，寿元什么的，其实无所谓了。”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听牧边侯继续道：“所以啊，以后你在人间可能又是孤家寡人了。不过我倒是放心，你离开了我，应该能活得更好。起码不会再有什么能够作为你的牵绊，让你束手束脚。”
“谁要杀你？谁要杀你！又是谁能杀你？谁敢杀你？朝廷不管吗？神山不管吗？”中年人双目赤红，神色癫狂。
谈论自己的死亡，牧边侯却平静而坦然，轻声道：“没有超凡入圣，哪怕到了至人境，也还只是个人罢了。面对宿命，是无从抵抗的。”
“宿命！你跟我谈宿命？能掌控你们人族宿命的，上古时代就已经被你们人族亲手弑杀了！”中年人出离地愤怒了，身上渐渐散发出的妖气如有实质，浓郁得惊人。
牧边侯淡淡地看着眼前已然失态的中年人，轻轻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声音依旧平淡沉稳，提出了一个问题：“唔，你知道为什么儒家是人族的学说主流，而称得上是百家源头的道家却被人间的天条抹杀掉了吗？”
中年人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答案其实很简单。你看，‘儒’字是由‘人’和‘需’组成的。阐述人族所需要的道理，才叫儒家。所以儒家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是信的。而道家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人就要受摆布？人族不需要不仁的天地，所以才有‘九家分道’。这样看来，你说，我为什么要死。”
中年人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獠牙的缝隙中蹦出来，：“君要臣死？是天子……”
“不。”牧边侯轻轻摇头，抬头看向高挂在空中的月牙儿，轻声道：“是人族。”
“人族要逼死你？那你就跟我逃回山海去啊！如果你嫌山海的仇家太多，这九天十地还有其他七座天地可以挑呢！就凭咱们两个的实力，天地之大，皆可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