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剑拔弩张 雪球如雨点般砸了过来，却被墨色一一接住，留下了一团团白色印记。

墨留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周离如小孩子游戏一般不痛不痒却又应接不暇的攻势，烦躁到了极致。地面上，柳老爷子的两个年轻弟子望着天空上的场景，想笑却又不敢笑。

“你这个缩头乌龟！背叛者！我墨留与你不死不休！”墨留被困于自己设下的禁制内，极为憋屈地怒吼着。

周离的表情渐渐变得漠然，心里头有些腻歪。这个墨留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说变脸就变脸。自己本来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方却因为那自己并不了解的《人间志》就突然要生死相向，简直是莫名其妙。墨留既然如此霸道，周离也不打算给他好脸色了，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平白无故树个死敌也不是好事。

“实话跟你说吧，我并不记得我认识你。也许我曾经认识你，但天条的力量你肯定是知道的，它连我存在的痕迹都消除干净了，我还能记得你什么？我刚才只是想多知道些关于我曾经的事，才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如果我曾经在什么事上背叛过你，那也应该至少是在十年之前，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以你的身份，和一个稚童相计较，是不是有些以大欺小了。”周离漠然道。

墨留并没有被周离的话所说动，眼中杀意丝毫没有消减。周离轻轻摇了摇头，白光一闪，雪球瞬间便出现在墨留的面前。墨留看都不用看，就已经预判好雪球的落点，墨色瞬间涌出。

这个雪球却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样简单，在即将要接触到那点墨色之前就自行爆开，冰凉的雪屑溅了男孩一脸。墨留显然没有想到周离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竟然还能多出些花样，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暴躁的男孩对周离怒目而视。

却见周离的表情却并没有愚弄人之后的那种得意，反而十分严肃。

“你稍稍冷静一些，别丢了墨家的脸。”周离眯起狭长的双眼，语气冷漠。

被周离的表情所感染，墨留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拂去了脸上的雪，身体已经不再颤抖，眼中的杀意也在一点点消退，面容冷若冰霜。过了半晌，强忍心中暴躁火炎的男孩横剑于胸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墨家墨留，请求与君公平一战。”

周离的表情依旧漠然，心中却暗骂墨离的不开窍。周离心知自己绝非墨留的对手，更何况，就算跟墨留公平一战的胜负能达到五五之数，这场战斗也明显是得不偿失。

可现在看来，这墨留似乎已经钻了牛角尖。周离能做到就只是苦口婆心地劝上两句，对解开误会尽最大的努力。

“假设说,我曾经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那也只是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你又何必不依不饶？”

墨留冷冷地看着周离，森然道：“孩子？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达到了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离公子天姿不逊于我，我实在信不过你。”

周离对自己曾经与墨留之间发生的故事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才能够让这位谈得上旷古烁今的绝世天才，对自己有如此之深的怨念。周离看墨留此刻的态度已然明白，墨留现在已经被怨念冲昏头脑了，现在要是多做纠缠，误会只会越描越黑。

万一墨留心一横，跟自己杠上了，那今后的日子真是喘不得半点气了。周离心中已生退意，又感应到城主府方向似乎有所异动，那是牧边侯的气息正在升腾。

去意已决。周离不再理会墨留，而是望向三楼露台上的吴伊，表情漠然道：“倒是要谢谢吴妈妈的提醒了，周离日后必有回报。”

吴伊娇笑道：“回报倒是不必了，有空儿多来春风阁找妾身玩儿就好。并且，离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

听到吴伊调戏的话语，周离只能竭力保持漠然的表情，转移话题，道：“对了，那尾梅鱼还劳烦吴妈妈带回去，您若是喜欢，就当在下送您的了。只是希望吴妈妈不要吃它，能当宠物养起来是最好。”

吴伊轻啐了一口，道：“妾身知道了，只是妾身说的可不是这件事。离公子难道忘了？那日的那档子事儿之后，妾身可是让您别再叫妾身吴妈妈了，否则会有奖励的。”

这话说得很怪，所有人听着都能感受到暧昧，不禁对吴伊口中的“那档子事儿”浮想联翩。周离想起了当日在春风阁的旖旎场景，漠然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连忙转过头去，背对着众人向吴伊再次道了声谢，身影在风雪之中越来越淡。

吴伊瞥了一眼明月狼王，见瘦削中年人仍旧没有理睬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悬在空中的阵器，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吴伊轻轻咬了咬嘴唇，偏过头看向地上的瓷缸。肥硕的梅鱼缓缓翕动着两腮，静若处子，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地动山摇而表现出丝毫慌乱。

粉红色的鱼身微微泛着光泽，吴伊越看倒是越喜欢，便盈盈蹲下身子，轻轻将手指放入水中，肥硕的梅鱼凑了上来，轻轻吻着她的指尖。吴伊轻笑道：“这条呆鱼倒真是有趣的紧呢，吃掉确实太过可惜了。离公子可是真了解妾身的心思呢。”

墨留的面色阴沉似水，一言不发。柳老爷子虽是一品高手，却也是个老江湖，见此氛围，不敢说话。唱歌的侠客面色惨白，已经吓得瘫坐在地，浑身颤抖。倒是街上的那对少男少女，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江湖经验浅，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少女望向三楼露台的眼神充满好奇，正欲开口，却被壮硕少年抢先道：“上面那位漂亮姐姐，那位离公子给你留下的是什么鱼啊，想来一定罕见异常，可否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少年的师兄，那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狠狠地在少年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低声骂道：“臭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呢？这儿可是有两位至人境强者，哪轮得到你这个小辈说话？”

少女见二师兄替自己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受了责骂，虽然也知道此刻的氛围确实不适合说话，却也忍不住为师兄辩护，轻声道：“这两位至人境前辈都有高手风范，想来不会和咱们几个晚辈计较。”

屁的高手风范！现在身边的两位至人境之中，有一位可是浊世大妖啊！

柳老爷子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差点骂出声来。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三个弟子，只希望他们此刻能管好自己的嘴巴。

纵然平日对这几个徒弟都宠爱有加，但此时此刻实在不是纵容弟子的时候。老人此刻忧心忡忡，自己之前的挑衅举动太过明目张胆，那位明月狼王是否会因此向自己发难还是未知数。

从道义上讲，至人境的墨家首徒应该会竭力护自己周全，然而这位墨家的天才人物如今也是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若那明月狼王照着那雪妖的做派，也闹那么一出，那倒霉的“天罡双侠”就是自己师徒四人的前车之鉴！

吴伊听到楼下少年的问话，从露台的栏杆探出头，笑意盈盈道：“是一条稀罕的梅鱼呢，而且个头还不小，很是好看呢。”

“梅鱼？是那传说中的北冥珍馐？”壮硕少年对自家师兄的责怪丝毫没有放到心上，虽然被吴伊的笑靥所惊艳，却还是大咧咧的样子。

柳老爷子有些牙疼，感觉再任由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二弟子说下去，迟早会捅出大麻烦。此刻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与墨家众人抱成团，想办法破了这两个禁制。最起码，也要破掉守护明月斋的“墨守成规”，如若不然，万一这位浊世大妖也有与那雪妖类似的手段，墨留肯定护不住他们四个人。

既然形势已经认清，那么又该如何破掉这个禁制呢？墨家的“墨守成规”闻名天下，破禁的方法无非就两条。以力破禁，或者布阵者自行撤销禁制。禁制布下之后，布阵者墨留的一举一动，基本都落在柳老爷子的眼中。看来，就算是墨留有办法解除禁制，那也必然是极其繁琐且耗时的手段，更有可能的是，现在只有暴力破禁这一条路可以选。

如此一来，如何跟墨留沟通，就需要些技巧了。

现在那明月狼王敌我不明，若是直言不讳，很有可能会激化这位妖王对自己师徒四人的反感。柳老爷子也不敢保证，自己传音的手段能够瞒过至人境的耳目。

不过，柳老爷子到底是老江湖，这一连串的思考只用了几个刹那，就想到了如何两全其美。

柳老爷子遥遥对墨留道：“墨留先生，请您想个办法破了这‘无逾之矩’吧，继续在这儿呆下去，恐怕会让杀死墨离先生的真凶有逃跑的机会。”

墨留闻言，转过身子，看向老者，阴沉的脸色似是微微有些缓和，提剑行了一礼，道：“您应该是北疆名宿，天煞拳柳老爷子吧。”

柳老爷子连忙回了一礼，恭谨道：“墨留先生折煞老朽了。”

“现在这等状况，都是怪我鲁莽，连累柳老爷子与高足也被困在此处。”墨留倒是对自己的作茧自缚毫不避讳。

墨留的回答，不光表达了尊重与歉意，也传达出了对柳老爷子言外之意的理解。柳老爷子心下虽然得意，表面上却哪里敢坦然受之，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是那雪妖太过奸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