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留几步之间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吴伊终究是陪着墨留来的,虽然弄不懂墨留究竟抽了什么风,也带着满腹的疑惑追了上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墨留一愣,停在了原地。追上来的吴伊便顺手拉开了房门。
小厮面前的琉璃门被缓缓拉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妇人如天仙般无暇的脸。小厮有些错愕,心脏就好像被巨锤狠狠击中,就要穿胸而过。突然降临的幸福让小厮大脑一片空白,恍若身处梦中。
吴伊见到小厮的样子,心中却是有些得意,像少女一般娇笑着,冲着内堂的明月狼王高声喊了一声,语气之中满满都是炫耀:“呦!掌柜的!你的伙计有急事找你呢!”又伸出青葱玉指,戳了戳小厮的肩膀。“呐,小哥儿,你有什么事儿?”
好半晌,小厮才如梦方醒,听到吴伊的再次问话,小厮回答得战战兢兢:“有……有位公子……找我家老板……”
“呦!原来是来生意了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说不定妾身也认识呢。”吴伊吃吃地笑着,声音依旧很高。内堂的明月狼王却也依旧没什么反应。
听到吴伊的问话,小厮的心脏跳得飞快,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经常和南城门徐校尉一起来的一位公子哥儿,年岁不大,出手一直很阔绰,好像是中原某户豪门大族出身……”
吴伊闻言,就是一愣,只听得内堂的明月狼王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经常和徐胖子一起来的公子哥?”
“对!对!就是他!”听到老板问话,小厮便提高了音量。
明月狼王问完话之后,又恢复了沉默。吴伊听这小厮所描述的人竟是周离,颇为意外,不过明月狼王的态度更让吴伊感觉不爽,便娇笑道:“原来是周离公子啊,妾身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呢,不光生得俊俏,人也是可靠得多呢……”
“周离?”墨留突然插言,问道,“是打伤我师弟的那个衍国公五徒?”
吴伊刚刚气话一出口,就不由得暗道一声,坏了!吴伊既然扮演着中间人的角色插手这件事中,自然清楚,不管是牧边侯一方还是墨家一方,似乎都有理由找周离的麻烦。自己刚才点破了周离的身份,已然等于将他送到了两方势力的夹缝正中间。
“对,就是那只雪妖。真说起来,墨离公子的死,最逃脱不了干系的,应该就是他。”明月狼王淡淡的声音从内堂飘出来。吴伊看着男孩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极度危险,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明月狼王此刻绝对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而墨留,明显已经心动了。
“喂!在这儿打,砸烂的可是你的产业!”吴伊只能竭尽全力阻止,却见墨留面带冷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件来。“放心,一码归一码。我墨家守城最有一套。”
“你敢杀他?就不怕衍国公之后算计你?更何况他还是我们道主的心上人,你若是敢伤他性命,我合欢道将与你不死不休。”吴伊色厉内荏道。
墨留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我墨家的推演之术,不比阴阳家差。那个假牛鼻子别说是现在自顾不暇,就是阴阳家全盛时期,又能如何?至于你们合欢道?如果他真是你们道主的心上人,那我杀了他,你们合欢道可就真的青黄不接,死得不能再死了。又算得上什么威胁?”
吴伊一时气结,被墨留的话噎得无言以对。
“其实,打不打得起来还是两说,最主要的还是我想确认一些事情。不过既是雪妖,总不能让他跑了。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毕竟连皮囊都换了。倒是比我幸运,幸运得让我有些妒忌……”似是说给吴伊听,又似是自言自语。墨留慢慢踱出房门,步伐不徐不疾,与死去的墨离如出一辙。
吴伊到底也是多年在人堆儿里打滚的人精,虽然不明白墨留具体想要做什么,但也知道一旦周离被缠住,恐怕不是那么好脱身的事情。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转眼之间便想到了办法,扯着嗓子,高声尖叫道:“周离!快跑……”话音未落,明月狼王已经站在吴伊身后。一只大手已经抵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梦中经常出现的气息,此刻距离她前所未有的近。吴伊脸色微红,又羞又恼,试着挣脱了几下,却发现动弹不得。带着狰狞伤疤的脸缓缓出现在吴伊的视野中,明月狼王的动作就像是捧着吴伊的脑袋,笑容带着一丝狰狞。“你已经打坏了我的家具,就别再坏我的好事儿了。”
小厮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看着自家老板与那位美妇人之间的暧昧动作,以及自家老板浑身散发着的不祥气息。惊吓之余,对那位天仙一般的夫人再也不敢有半分幻想。
少年坐在桌前,看着砧板上的鱼。鱼静静地躺在砧板上,只有鳃在微微翕动着,也在看着桌前的少年。少年看着肥美的鱼,越看越喜欢。鱼也看着俊俏的少年,身上的红晕似乎更红了。相看两不厌。
素净的刀平行于鱼身,横在少年面前。它应该是看到这把刀了吧,那它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呢?周离看着出水却依然平静的鱼,好奇地想着。也许它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吧,亦或是看自己投缘,心甘情愿被自己吃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周离自然不清楚鱼的想法,食欲却在渐渐消退。
周离拿起刀,刀刃上的寒芒有些刺眼,确实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用来切鱼生,一定能切出最完美的厚度和形状。可是,鱼生切得再好,也没有人会赞扬自己了吧。那么,吃鱼生的意义又何在呢?虽然自己可以让这条鱼毫无痛苦地死去,可是这条鱼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只是为了让自己填饱肚子?那选择可是多种多样的。
这条鱼命中注定的归宿就是自己的肠胃么?这肯定不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在将这条梅鱼变成鱼生这件事情上,周离有些抗拒。不过银子既然花了,这条鱼应该就算是自己的了。留在这明月斋迟早也会被别人变成鱼生,倒不如带回自己小小的地窖,和自己做个伴也不错。
轻笑一声,周离轻轻敲了敲白玉砧板,肥硕的梅鱼高高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又落回到瓷缸之中。偷偷在观察少年一举一动的两位侠客,见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突然露了这么一手,都是面容一肃,又在相互传音嘀咕着什么。
突然,少年听到楼上传来的惊叫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喊自己的名字。只是不是平日说话的音量,难以分辨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惊叫声只是持续了一个瞬间,便戛然而止。周离的右眼皮再次猛然一阵跳动,不祥的预感让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只是下意识地从座位上弹起身来,遁入到仅仅一步之遥的风雪之中,凭空而立。就见一条墨线凭空出现,绕着明月斋的四层小楼,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属于禁制的气息浓郁得可怕,带着一丝丝墨的臭味,充斥着周离的全部感官。
房顶之上,更加浓郁的禁制气息一闪即逝。周离连忙再次遁走,身影刚刚出现在十丈之外,望向明月斋,一道墨线就贴着周离的脸落了下来,少年下意识向后一仰,被墨线隔开的鼻尖瞬间变得鲜血淋漓。地上,是一个以明月斋为中心的十丈见方的墨线矩形。
“这是……墨家的‘无逾之矩’?”周离冷汗涔涔,汗水流到鼻尖,与鲜血混在一起,有些刺痛感,只是现在却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因为少年已然认出了自己险之又险躲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小叛徒,好久不见。”黑衣男童出现在少年面前,与少年之间仅是一线之隔,却好似隔出了两个世界。
混着鲜血的冷汗缓缓流下,在周离的鼻子与嘴唇之间形成了一道血色瀑布。感受着男孩身上那比牧边侯更加强盛的气息,少年恍然,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