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的门再度关上。
屋内又是死寂。
血,一滴,一滴。
答、答、答地轻响着。
颜如玉握着柳叶刀,坐在血泊之中,将这二十年的时光,一幕一幕地回忆了一遍。
上山、入海。
生离、死别。
母亲、儿子。
真相,谎言。
他好像一叶随时都要散架的扁舟,在仇恨的大海里飘零颠簸。
他从怀中取出廖存远留下的那一封信。
泛黄的纸张上,写着廖存远临死之前的肺腑之言:
“君之所求,不过真相二字。
然,世间万物,岂能只以“真假”二字论之?真未必是真,假未必是假。
君不妨举目四望,这山间至美之景,皆在远而不在近,在朦而不在清。生死、是非、真假,恩仇皆是惑心之相。”
是啊......
生死、是非、真假、恩仇,皆是惑心之相。
这么多年过去。
他的人生,竟然如此虚无。
除了——
他展开手掌,刚才那一朵柳絮还粘在掌心。
是的。
幸好,还有她。
他站起来,缓缓走向死亡边缘的昭懿公主。
毫无预兆地,将刀尖直直插入她的心脏。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爹娘。”
他轻轻地说。
昭懿公主虚弱地扯了一下嘴角,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良久。
当啷一声。
柳叶刀掉在地上,那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刑室里格外刺耳。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上那件雪白布衣早已被鲜血彻底染透,此刻沉重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黏腻、冰冷,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的眼里也是血。
这是真正被仇敌之血浸透的血衣。
他缓缓抬起双手,看着上面干涸发黑与新染鲜红交织的血迹,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
结束了。
支撑了他近二十年的仇恨,随着最后一刀的落下,似乎突然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意念。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解脱的轻松,反而是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疲惫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终于。
结束了。
他像是独自跋涉了万里征途的旅人,终于到达终点,却发现脚下只剩一片荒芜。
幸好,他的心中,有一片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