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远离京城,凡事多加一些小心!”我又说。并非小题大做,只是,袁采薇这个人,让我不得不防。
素弦乖觉地退下,不多久,便端来一份清爽的菜粥。
柔滑顺口,正是我想要的。
梳洗罢,困倦渐渐袭来。
想来是白天赶路太累了些,我宽衣上榻,只一小会儿,便沉沉入眠。
不多久,便恍惚见到,青纱帐外,宫装的丽人仪态端方,款步而来,默默看着我,眉眼含笑。
一时似母后,一时又换做清婉。
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竟难辨容颜。
我想要轻唤,嗓子却干涩难耐,发不出一言。
“李筱柔,终归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只这一声,温婉的宫装美人,面目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艰涩的嗓音里,竟是说不出的狠厉。
这样可怕的梦境。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抵不过深沉的困倦。眼皮黏着,如胶似漆,再难挪开。
“你凭什么睡得这么舒心,你给我醒过来!”又一声冷厉呼喝。兜头一盆凉水,随即倾泻而下,发髻,中衣,锦被,无不湿透。
沁凉的冷意如此真实,我再不能自欺这是梦,只得拼尽力气睁开眼。
昏黄的烛火中,只见,俏生生的婀娜倩影,端端坐于榻前。
美人凝眉,一汪秋水中,却是加了无端恨意。
“你,想做什么?”我积聚起气势大声呼喝,出口的竟是蚊蚋之音。
顿时惊惶,挣扎着想要坐起,却陡然惊觉,不知何时起,周身竟不复丝毫气力。
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
一路行来,我和素弦已是加倍小心,竟还是着了她的道!
“我想做什么,难道公主殿下还能反抗不成?”她缓缓伸出手,找了个迎枕垫着,扶我坐起,动作始终轻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的皇姐,难道你到现在还那么幼稚么?”
她巧笑嫣然地说着,声音温柔低缓,仿佛是姐妹间最亲热的寒暄。
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烛台,取了上面的蜡烛,一步步款款走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烛影跳动,将她的侧影映在床头罗帷,忽明忽暗。
周遭安静而诡异。
“你就不怕我叫人来么?”我冷冷一笑,瞪向她精致的眉眼:“这里,我的侍从,送亲的将士,他们可都还在呢!”
这句话说出口,实是没什么底气的,因为,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我的房间,外间的防守怕是早已解决。
我这样做,无非是希望拖延久一点罢了!
此刻受制于人,只有耐心等待,方能赢得一线生机。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清楚状况?”她凝眉看向手中的蜡烛,忽然嘴角微翘:“让我猜猜看,我们的上阳公主,恐怕是在借故拖延时间呢……”眼看着烛泪滴垂,她一晃手,一道弧线,向着榻上洒落:“没关系,我成全你――毕竟,我们,还缺一个看客!”
滚烫的烛泪,不偏不倚,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溅落处,疼痛顿时似钻心一般,激得我不禁咬牙低呼:“嘶――”
“你也会觉得痛?”她冷笑,看向我的目光渐渐凄迷:“当年,我的表姐被押入刑部大牢,已是身怀六甲……偏偏,受到那样的对待,怎么没有人问,她痛不痛?”
我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想起,她口中的表姐,便是萧别的嫂嫂。我也曾见过,一眼之下,明明极*,内里却很是温婉守礼。可惜,还没挨到上刑场,据说,便病死在天牢里。
如今,她说,“已是身怀六甲……”
我愣愣看着她,神色中想必也俱是难以置信。
天朝法令,身怀六甲之人,同未成年者一般,按律,当免以极刑。
只是,那个时候,怎么从来没有人上报过?
未及我问出口,袁采薇已开口:“没有人上报,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只会落井下石,何曾想过雪中送炭?”眼中有剔透的晶莹,泫然欲坠。
我强自按压住心头的酸涩,低低出声:“她,死前受了刑?”眼前似闪过,那个女子温柔和善的面容,依然清晰如昨。
“不,她死于自绝……”袁采薇转身看向我,神色惨烈:“一个弱女子,身陷囹圄,任人宰割,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羞愤,会让她这样痛不欲生?”
敛住情绪,她忽然低低地笑了,拿手抚上我的脸:“因为,她跟你一样,太美!美得颠倒了众生!”
晶莹珠泪,沧海明珠般剔透,陡然跌碎在地。
“真是张精致的脸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嗤笑一声,低叹,刚刚抚在我脸上的指尖渐渐用力,正压在烛泪灼出得那几点上。
真正疼到了骨子里。
“可是,愈是美丽的东西,毁灭起来,愈是干净彻底!”她又说。慢慢放松指尖的按压。
我看到,她那双忽闪的大眼睛中,有着嗜血的残酷冲动,神情渐渐阴翳。自我脸上挪开的那只手,随即抓上榻尾散落的轻纱幔帐。另一只手擎着蜡烛,一点点地靠拢过去。